学习强国：为了这份清澈的爱——九龙江探源

　　九龙江的源头在哪里？

　　我在九龙江边生活几十年了，却从来不曾探询过这个问题。江水滔滔，不舍昼夜，无终无始，水流花谢，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的。

　　一

　　对九龙江源头的兴趣，缘于一次很偶然的茶叙。市关工委、作家协会、环保协会三家负责人坐在一起，聊着聊着，引出了这个被许多人忽略的话题，于是有了“九龙江源生态守护与文学采风”行动。

　　活动组织非常严密。身为漳平市倡导生态环保志愿者协会会长的蒋利平，同时是漳平市阳光救援服务中心的副理事长，有着异常丰富的户外活动组织经验。首先，制定考察路线：从榉子洲公园出发，沿九龙江溯源而上，穿白沙，过万安，到曲溪。接着，对环保志愿者进行分组：水质检测组、摄影组、外联组，黄郑杰、洪维乐、张云分别为组长。同时，分解任务，列出清单，比如水质检测组的任务是：水资源考察、生态环境观察，采集水样，记录沿途植被覆盖、水土流失、野生动植物种类和分布情况，观察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和多样性。

　　出发前，召开专题座谈会，团队成员深入讨论；蒋利平制作了很精美的课件，对团队成员进行专业培训。通过生动的图片和翔实的数据，展示了九龙江源的生态之美和人文底蕴，为活动的顺利开展做好了充分的准备。

　　隐约感觉到，这次行动意义非凡。

　　二

　　天公似乎不够友好。天气预报显示，9月21~22日两天有小雨到中雨。队友们有些担忧，蒋利平却说：“没关系的。最多是阵雨，带上雨具就行。我观察好几天了，都是如此。”看他那么有把握的样子，队员们打消了心中的疑虑。

　　活动如期进行。21日一早，队友们准时到达指定地点，签到，整队，合影，编车号，致辞，宣布出发令，满满的仪式感，每一个环节都细致严谨，有条不紊。

　　很让我们感动的是：厦门市环保志愿者乐哥、华姐夫妇专程从鹭岛赶上来，据了解，他们坚持九龙江守护行动20年了，类似的活动已经参加12次，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绿水守护行动者。老锅巴也是从厦门赶回来的。他是我特地邀请的旅友，因为他兴趣广泛、风趣幽默、多才多艺，有他加入，我们的行程肯定会更加活跃快乐。至少，我是这么想的。他们三个人将从九龙江的入海口探访到九龙江的源头，算是一次最完整的寻源之旅了。

　　八点一到，五部车20人，浩浩荡荡出发了。

　　三

　　我对取水样特别感兴趣。

　　蒋利平曾经给我们科普过：水质检测包括HP值、矿物质、酚酞、水温、TDS值（单位：PPM）等项目，其中TDS值是一项很重要的指标，TDS值在0~9，为纯净水；在10~60，为山泉水、矿化水；在 60~100，为净化水；在100~300，为自来水。如果TDS值300以上，那么就是污染水了。

　　根据事先设定，取水点13个，都是很有代表性的。水质检测组人员备足了矿泉水瓶子，准备每个监测点带回一瓶水样，贴上标签，注明日期、水质情况，以备日后深入课题研究之用。

　　每一次取水，黄郑杰、张云、陈幼芳、江芝珍等环保志愿者都忙上忙下，一丝不苟。沿九龙江溯源而上，各监测点的TDS值依次如下：榉子洲公园56，福增大桥57，新安桥75，可人头大桥95，合溪桥153，捷步桥90，白沙镇政府23，石门潭21，万安桥16，梧宅村20，竹贯村头21，竹贯村双合桥23，冯地村11。

　　由此可见，每一个断面的水质都不一样，这是缘于生态环境和水资源人口承载力。万安镇（新罗区境内）森林覆盖率92%，冯地村（连城县境内）森林覆盖率则高达98%以上。此外，九龙江流域哺育了400多万人口，大部分是分布在中小城市的。

　　400多万，如此伟大的承载能力，诠释着九龙江清澈的爱。九龙江坚忍、包容、宽厚、博爱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。九龙江，不愧是我们的母亲河，那是一条承载着悠久历史和丰富文化的河流，那是一条注入我们血液的蓝色缎带，它从岁月的深处流淌而来，滋养着我们的灵魂，见证着我们成长。

　　四

　　看到榉子洲公园取水点的TDS值为56，队友们心里很是欣慰。都说这些年来九龙江“绿水守护工程”成效好，果然一点不假。

　　记得若干年前，站在九龙江大桥往下看，河面翻卷的是一堆一堆的泡沫，散发出来的是一阵一阵的异味。河边有垂钓者，但他们钓上来的鱼，基本上是不吃的，探其缘由，答曰：“煤油味太浓。”如今，这一本旧词典终于翻篇了。

　　老锅巴是游泳健将，经常到九龙江里“中流击水，浪遏飞舟”，问他：“不怕皮肤起泡泡吗？”他爽朗笑道：“水质很好的，没问题啊。”

　　绿水青山，真的需要我们共同守护。环协副会长林幼娓曾经告诉我：“环保志愿者坚持每周末到九龙江两岸清理白色垃圾。起先清理的垃圾很多，总是装满一袋又一袋。之后慢慢减少，现在基本上看不到垃圾了。倡导环保，影响身边人，终于有了成效。”可以看出她满满的自豪感。

　　车子一路前行。西园可人头大桥作为下一个水质检点，对面便是盐场洲。盐场洲是“三闽”（闽南、闽西、闽中）交合的地理中心，也是北溪干流的出发地，新桥溪与九鹏溪、万安溪与雁石溪两两汇流成卓宅溪、基泰溪后，在这里合流成九龙江北溪干流。通俗地说，从这个地方开始才叫九龙江，此处以上的溪水都是支流。

　　在合溪桥，我们看到了一道独特的景观。万安溪、雁石溪在这里汇合，两条河流却泾渭分明，颜色截然不同。万安溪水质比较好，河水澄清；雁石溪水质比较差，河水浑黄。久一笑着说：“这是城市水与农村水的差别啊。”是的，龙岩中心城区的水，都是往雁石溪排放的。

　　在队友们的鼓动下，我动手参与了水质检测，干净利索地从河里提起一大瓶水样，然后小心翼翼地倒入不同的容器中，通过专业的设备和方法，对水质进行初步分析。一步一步，感觉是在完成一项很有意义的任务，心里洋溢着喜悦。

　　五

　　驱车前行，两岸村庄星罗棋布，如银河一般耀眼灿烂。这些村庄，有的古色古香，苍老凝重；有的洋土结合，标新立异；有的层层叠叠，繁杂拥挤，有的则散落群山，寥若晨星。

　　不一会儿，到了新罗区境内的捷步营。捷步营是周边四个村庄的统称，这里拥有众多独具特色的古建筑，如怡怡楼、种蓝堂、滋树堂、传香堂等。这些建筑穿插布局合理，构架完整，型制多样，营造工艺精湛，极具传统特色，从不同角度展现了昔日的辉煌，彰显着当地的文化底蕴，隐藏着许多美丽的传说。

　　今天任务在身，匆忙赶路，我们只到官洋村大观楼转了一下，其他宝贵文物就无暇欣赏了。官洋村土地平旷，屋舍俨然，阡陌交通，鸡犬相闻，村间的小水流清澈明净，汩汩流动。走访了几户村民，他们都对母亲河有着深深的依赖感与责任感。看着眼前的村景，队友雄哥、阿智连连说：“真是个好地方，住在这里挺不错的。”

　　再往前，来到了一个更美的村庄——梧宅村。如果说捷步村是西施，那么梧宅村绝对是貂蝉。捷步村雍容华贵，梧宅村曼妙多姿。梧宅村村庄狭长，依山傍势，绿树环绕，尽显神韵。穿村而过的梅村溪将村庄隔成两岸，三座石拱桥和一座平板桥又把两岸连成一体。村里滕是大姓，多数民宅为单檐歇山顶土木平房结构，抬梁式，二进二厢房，保留着明清建筑的特点，门中有门，院中有院，曲曲流转，藏风纳气， 契合了古代风水学“曲则有情”法则。林幼娓带点遗憾地说：“上一次来的时候，水更干净啊。是不是上游在下雨？”

　　我们在梧宅村逗留了一会儿。路上遇见几位老人，听他们介绍：全村170户700余人，目前常住家里的有180多人。在城市化高歌猛进的时代，一个如此偏僻的小山村，还有100多人留下来，算是很高比例了。可见他们对故土的眷念和对美丽乡村的热爱。

　　到万安桥时，同样进行取水、检测、记录。妍气满满很激动地叫了起来：“快来看，快来看，河水太清了。大桥这么高，居然还能看清楚河底的石头，鱼儿也看得到，真是不可思议。”大家探出头去，果真如此。老锅巴调侃着说：“一起跳下去冲个澡吧，保证舒服得不得了。”众人也说了些笑话，气氛热闹起来，连一路沉默寡言的阿锋也被逗乐了。

　　时间不早了，我们继续前行，直奔竹贯村。

　　六

　　竹贯村，一个神奇的古村落。

　　心心念念要来一趟竹贯村，今天终于成行了。见到竹贯村的那一眼，激动的心情如同绚丽的烟火，瞬间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。

　　天公太友善了，一路晴朗相伴。到了竹贯村安顿下来后，傍晚才有小雨，这小雨很轻柔，很亲切，正如古诗描写的：“风色幸顺逢小雨，小雨冥蒙细如缕。”山边出现了彩虹，由淡慢慢转深，越来越丰盈，越来越瑰丽，阿善、阿林、忙中闲、喜朵朵等一行摄影高手纷纷举起手中的镜头，把瞬间的美丽捕捉成了永恒的记忆。陈榕杰是在校大学生，特地请假全程参与此次行动，也算是他传媒专业学习的一次很有意义的社会实践活动。

　　竹贯村地处国家A级自然保护区梅花山南麓，是中国传统村落和中国历史文化名村。村庄四周群山环抱，森林茂盛，保存着完好的自然生态环境，被誉为“藏在深山里的一颗明珠”。漫步在竹贯村，穿巷过道，细品慢读，惊叹于它的容颜与灵魂——

　　她太干净了，干净得让你不忍心去玷污它。从村头到村尾，从小巷到河边，几乎看不到一小片垃圾。村民的柴垛也是堆得整整齐齐的，每一根柴火的长度几乎一模一样。

　　她充满着智慧。老村新村分开，既保护了古建筑群，又满足了村民的需求，真是两全其美的决策。

　　她处处昭示着信仰的力量。村里有昌文阁（不是文昌阁）、观音庵、观音圣水、关公庵、关帝庙、长城庙、将军庙、永兴宫、积灵宫、廊桥、石旗杆、贞节牌坊、温氏家庙、温氏宗祠等等，都是几百年前的古建筑。一个小小村庄，竟然有这么多象征性、纪念性的建筑物，足见其对祖德的感恩，对神灵的敬畏，对文脉的赓续。这在中国的其他山村，恐怕是不多见的。

　　在贞节牌坊前，阿林打趣地招呼茜茜、江江、平凡一生几位女同胞过来留影，嘴里喊道：“快，快，快。”女同胞们却连连摆手：“不要不要，我们做不到。”然后笑嘻嘻地躲开了。

　　竹贯村的水更是清澈透亮，把手探进河里，一股冰凉冰凉的感觉。这里海拔1050米，气温明显降低了，水温也在持续下降。根据记录，捷步水温30度，石门潭29.5度，到这里已经降到25度了，后面的冯地村只有23度。

　　当晚，我们喝茶，聊天。大伙儿说说笑笑，无比快乐。在这寂静的山村，真的可以掏空你的心境，自由放飞你的思绪，把尘世烦恼通通抛到脑后。不久，下大雨了；接着，大家陆陆续续回房休息。

　　也许是旅途劳累，也许是太凉快了，在竹贯村的这个夜晚，是我今年入夏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次。同房的老锅巴满是羡慕，反复说我是：“秒睡！太幸福啦！”

　　一夜瓢泼大雨，我却始终安然梦乡。仿佛这一夜大雨跟我没任何关系似的。

　　七

　　第二天的雨就跟我们有关系了，而且关系很大。

　　因为下雨，将军山去不了了。蒋利平说：“路太滑了，登山难度大，而且有危险。留点遗憾，下次再来吧。”几位熟悉情况的人，也赞同这个建议：真的不能上山啊。

　　于是，对行程作了调整。把更多时间留给冯地村——九龙江正源头。

　　冯地村地处梅花山腹地、海拔1665米的将军山脚下。此时，她在烟雨斑驳淋漓的水汽弥漫中若明若暗，色彩愈发微妙而意境丰富，宛若一幅古朴的水墨画。全村98户400多人，先后荣获“中国特色村”“福建省最美休闲乡村”“福建省生态文化村”等称号。

　　溪水穿村流淌，屋舍依水而建，田野阡陌纵横，山村绿树环抱。溶溶的溪水潺潺流淌，仿佛远古时代的音符轻轻荡漾于山间。在村头溪流畔耸立着一块刻有“九龙江之源”的大石头，石刻两侧是两棵高大挺拔的柳杉，树龄好几百年了。旁边有厦门市环保局和厦门晚报于2003年设立的《九龙江源碑记》。石碑后的山涧溪水清澈，水流少而平缓，这就是碑记中说的九龙江主源。

　　冯地村的水柔美而灵动，清纯而欢快，在光影照耀下，像是一面闪着圣辉的云幕，与天上的云一起凝视着这个世界。水的透亮，水的清澈，水的潋滟，水的美丽，在这里都可以感受得到。“绿遍山原白满川，子规声里雨如烟。”正是此时的意境。终于相信：水和石头都是有生灵存在的。

　　冯地村村民几十年如一日地保护九龙江源，他们自觉维护房前屋后卫生环境，把鸡鸭牲畜圈养在山上，集中处理生产生活垃圾，不让垃圾、污水流进河道里，倾情呵护着这一汪潺潺碧水。守护绿水青山的结晶，也让该村觅得了幸福源泉。从村里的一幢幢小洋楼、从村民的一张张笑脸上，我们感受到了这一切。

　　站在冯地村，禁不住对那些没有青山又没有河流的村庄心生怜悯。心想：没有山，没有水，那些村庄里的孩子，童心往哪里安放呢？离开家乡的游子，他们的乡愁又该去哪里找寻？有了山与水，你才能真真切切地闻到泥土和青草的芳香，感受到生命的力量。

　　匆匆的溯源之旅就要结束了，我们即将踏上归程。秋至山川披彩锦，峰峦叠翠韵如诗。我转过身，面对这一汪溪流，竟然双眼潮湿，心中涌起一阵阵莫名的感动，于是急忙低头默念：感恩大自然的馈赠，感恩母亲河的滋养。

　　将军山，下次再来看你吧。